家中空間本就狹小,自從讀了大學之後,又陸陸續續添置了不少書籍,於是自己的臥室就成為了小型書庫,還一併讓出了自己的床。上學時期住校,偶爾回家打地鋪,倒也無妨。工作後,回到家中,地鋪就是我長期的床鋪了。
春末入梅前夕,杭州的天氣開始轉熱,於是想撤掉地鋪直接睡地板。父親覺得容易將棉被弄髒,提出去掉墊被,留一張床單在地上。當時只覺得怪怪的,未加以細想。當晚這樣睡下去時,終於深深體會到其中的煩惱不適。地板是光滑的,床單是輕飄的,兩者之間幾乎毫無附著力,身子稍微一動,床單就跟著滑動,幾次來回往返之後,再也無法忍受這種滑動不定的感覺,奮然起身將床單拿掉折好,直接睡起了地板。
僅僅是一張床單的厚度,身心的感覺竟然就有天壤之別。身子仰靠在安穩不動的平面上,被牢牢地依托著,任憑身子怎麼動,都能感到地板那無時無刻傳遞出的堅定支援。正是這份堅定不動的感覺,讓人得以安靜下來,安心入睡。
「安忍不動猶如大地」,原來床所表達的意象,就是堅定的安心,讓人浮動著的心靈止於此。一陰一陽之謂道,渴望一個堅定的靠山來站穩腳跟,是我們煩惱眾生的天性。
用易學思維進行比類取象,床座可以用艮卦加以描繪。《周易》中說:「艮,止也。」止,就是安忍不動的意思。
「艮為背」,人之一身,以背為能止者。背靠於床,則止之又止,無以復加。「艮其背,不獲其身。」徹底放下自我,靠倒在彌陀名號的寶床上,無論是動是靜,無論是散亂還是寂定,身心都能得以徹底安住,忘掉自我的存在。
孔夫子在這裡註解道:「兼山,艮,君子以思不出其位。」以安住的心態面對可堪依止的力量,所思所想皆恰如其分,不出格不越位,素位其行。凡夫即以凡夫的身份來念佛,以當下的身份往生成佛。老老實實,腳踏實地,絲毫不摻雜善惡賢聖的分別妄想。不故作姿態高人一等,不卑劣自棄退轉墮落,從從容容,適得其中。
當然,身為業力凡夫也出離不了本位。生於人間,則有耳目口鼻;生於地球,則足不離地;生於末法時期,則必為惡業莊嚴,煩惱成就。辯不白,刷不亮,跳進黃河洗不清。
而且,被彌陀攝取,更逃脫不了其廣大無邊之界位。阿彌陀佛光明遍照十方世界,念佛眾生攝取不捨。煩惱惡業非但不能障礙,反而被其光明團團圍住,牢牢黏附,必將順勢臣服。
能睡一個人的,叫做床;兩個人的,則叫雙人床;三人以上的,那叫炕。阿彌陀佛的誓願名號,則是一張無量無邊的光明床,十方眾生躺在上面,再怎麼撲騰,也翻不出這張攝取床,不如安安心心躺下,不思善不思惡,以免自取煩惱。
這正與善導大師的機法二種深信遙相呼應:
一者決定深信:自身現是罪惡生死凡夫,曠劫以來,常沒常流轉,無有出離之緣;
二者決定深信:彼阿彌陀佛四十八願,攝受眾生,無疑無慮,乘彼願力,定得往生。
古德有言:「睡去一夜兮,臥在光明攝取床。」作為散亂凡夫,我們浮動不安的身心,終於有了可以安心依止的彌陀名號。祖師用這一妙喻為我們安心,實在是體貼得無以復加。我們還有什麼理由不死心塌地躺在阿彌陀佛的名號床中呢?
杭州 佛照居士
2014 年 7 月 20 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