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真切的望著他,篤定的說:「我要去短期出家,七天。」他楞了一下,回說:「一定要去嗎?」第一次,他覺得七天是個天文數字。
她點點頭。這段時間,面對二個家庭不同的意見分歧,再堅強的愛情都覺得累,雖然在他面前,她總是裝作不在乎別人的想法,可是應該被祝福的「愛情」,為什麼讓人這麼的辛苦?她不明白。
他開車送她上山,彎彎曲曲的山路,好像是一條不歸路;每一個回轉處,都是一個未知的山色,他突然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恐懼。即便她信誓旦旦的答應他,七天後,完璧歸趙,可是,怎麼就覺得……忐忑不安。
車子停在山門,他認真的問她:「我們回去,好嗎?」
她打開車門,回眸一笑:「去去,就回來。」她的人生,她要想清楚。
每天,天還未亮,她便隨著大眾走在燈光昏暗的長廊,從黑夜到白天,從清晨到星光斑爛,這每一天的生活,如同再生;晨起的梵音,猶繞在耳:「云何念生死苦?謂我與眾生,從曠劫來,常在生死,未得解脫。人間天上,此界他方,出沒萬端,升沉片刻。……其或依前貪戀,仍舊癡迷;祇恐萬劫千生,一錯百錯。」好像卸下華麗虛偽的外衣,一層一層的乍見自己本來的面目,從無明到曙光,從混沌到剔透,禪修中,禮佛裡,即便是行走在寶橋上,粼粼波光裡是青青翠竹的倒影,映照她無始劫來的生死輪迴。
這七天,她彷彿走了七世那麼的久;又猶如黃粱一夢般,恍如隔世。站在山門,過去期待相見的喜悅化做一池靜謐的湖水,他把車子停在她的身邊,搖下車窗正要歡喜叫喚,卻看到她還兀自出神,追尋她的眼神,山門斗大的字「回頭是岸」,排山倒海呼湧而來,赫然驚心。
輕輕的,不忍打斷她的思緒:「回家了。」
她回神一笑,素顏下是他陌生的彼岸:「嗯!回家。」車子緩緩走出山門,她不捨回頭,一看再看,只見山林茂密,殿宇樓台在隱隱微微處,是眼見、是心見,「問一聲汝今何處去,望三思何日君再來?」重重的,滑過心海。
那裡是她真正的家?三界六道的生死苦海,沉沒漂泊,如同《無量壽經》云:「獨生獨死,獨去獨來。」永恆安樂的歸宿在那裡?她看著身邊的男子,是他嗎?緣生緣滅,原來只是一念,而這一念啊!卻讓她明白,緣到盡頭,前事已無追尋處,想再提起,都難。
他說:「我想妳」很深。
她說:「我也是」很淡。
(摘自2009年2月24日《人間福報》「正覺華開」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