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南大学佛教文化研究所 董群
第二届净土会议论文
昙鸾(476~542)是慧远之後对净土宗产生实际影响的第一个重要的人物,他奠立了净土宗的基本理论框架,比如难行和易行之别,他力和自力之分,持名念佛的重视,并依中观之说,以无生说往生,不断烦恼而得涅盘,主张信、愿、念佛作为修持净土的基本原则,以往、还二义释回向,以法性和方便分析两种法身。如此等等,对於净土宗的创立作出了基础性的理论贡献,其思想影响到道绰、善导,而成净土宗所谓「三系」中的善导一流。
一、易行道
净土宗思想的重要特点是指出了易行道的修行方法。从昙鸾开始,这一思路就已经明确了,其思想渊源来自《十住毗婆娑论.易行品》中对於菩萨求阿惟越致(不退转)的难易两种方法(道)的区分,「佛法有无量门,如世间道有难有易,陆道步行则苦,水道乘船则乐。菩萨道亦如是,或有勤行精进,或有以信方便易行疾至阿惟越致者。」昙鸾将此概括为难易两类,「一者难行道,二者易行道。」这实际上也有判教的意味。
难行道的提出依据,是基於佛教对末法时代世道人心的估测,「难行道者,谓於五浊之世,於无佛之时,求阿鞞跋致为难。」一是五浊恶世,减劫时有劫、见、烦恼、众生、寿命五种污浊。二是无佛,指末法时代,有教而无行无证果者。在这样的情形下,要精进修行,非常困难。昙鸾具体地提出五种困难。一是外道扰乱菩萨法,二是声闻乘人只求自利,妨碍大乘佛教的慈悲法门,三是无所顾忌的恶人破坏佛教的胜德,四是一些人颠倒善恶,从而障碍清净之行,五是只有自力而没有他力。
昙鸾进而有针对性地提出易行道,「易行道者,谓但以信佛因缘愿生净土,乘佛愿力便得往生彼清净土,佛力住持即入大乘正定之聚。正定即是阿鞞跋致。」修易行道有两个基本前提,一是信,信仰西方安乐净土世界,二是愿,发愿离浊世而往生净土。此如《阿弥陀经》中说,「若有信者,应当发愿生彼国土。」同时,要依他力,在佛愿力的决定安住维持下,入正定聚,即断惑入涅盘,这就是阿惟越致境界。《阿弥陀经》说:「极乐国土众生生者,皆是阿鞞跋致。」易行道,实际强调的是往生净土的易行之道。而此种易行道首先在北方地区流行,也和北方地区的社会、人心、文化相关,可以说是应机之说。
二、十念念佛
如何修行才是易行道?依昙鸾之意,念佛,特别是十念念佛,才是真正的易行道。
念佛是一个非常古老的修行法门,《阿含经》中就将念佛列入六念、十念之一。一些大乘佛教经典,也曾着力讨论念佛,净土宗经则具体提出多种念佛方法,而在昙鸾,着重强调了持名念佛。
依宗密对於念佛的分类,念佛有称名念佛、观像念佛、观想念佛、实相念佛等四种基本方法来看,净土宗经中着重强调了称名念佛、观想念佛等类。比如称名念佛,《阿弥陀经》提所讲的「执持名号」即是,「若有善男子、善女人,闻说阿弥陀佛,执持名号,若一日……若七日,一心不乱,其人临命终时,阿弥陀佛与诸圣众现在其前,是人终时心不颠倒,即得往生阿弥陀佛极乐国土。」《无量寿经》中四十八愿之第十八愿即是十念念佛,「设我得佛,十方众生,至心信乐,欲生我国,乃至十念,若不生者,不取正觉,唯除五逆,诽谤正法。」《观无量寿经》明确持无量寿佛之名,「汝好持是语,持是语者,即是持无量寿佛名。」又云:「汝若不能念彼佛者,应称归命无量寿佛。如是至心令声不绝,具足十念称南无阿弥陀佛,称佛名故……命终之时见金莲花,犹如日轮,住其人前。」这也是讲十念。
至於观想念佛,《观无量寿佛经》中提出的十六观为代表。
昙鸾主张以持名念佛为基本的念佛方法,他也简单讨论到了观相念佛和实相念佛,但更多地阐明十念的持名念佛,他可谓是中国佛教称名念佛的始祖。《十住毗婆娑论》中提到念佛,是念十方佛名号,「当念是十方诸佛,称其名号。」昙鸾的念佛,从内容讲,可以是念佛的庄严相好,念佛的光明,念佛的神力,念佛的智慧,念佛的本愿,等等,但更重视念佛的名号。从物件讲,专指念西方安乐世界阿弥陀佛,特别是十念,「称阿弥陀佛名号,愿生安乐。声声相次,使成十念也。」
什麽是十念?是无杂心地念佛,心无他想地念佛,「言念无碍光如来愿生安乐,心心相续,无他想间杂。」「无他心间杂,心心相次,乃至十念,名为十念相续。」昙鸾举人遇贼追杀渡河可脱之例,想到要渡河,就是一念,渡河之念不杂,就是十念。不能简单地理解为注重从一念一直到十念的由一到十的数字上,「但积念相续,不缘他事便罢,复何暇须知念之头数也。」
依三辈九品之说,十念念佛或称名念佛,乃是专对於下辈下生类而言的。「汝若不能念彼佛者,应称归命无量寿佛。如是至心令声不绝,具足十念,称南无阿弥陀佛。称佛名故,於念念中除八十亿劫生死之罪,命终之时见金莲花,犹如日轮,住其人前。」生於下辈下品者,是根性极浅众生,正是这一点,显示出此修造方法运用的广泛性。
一般认为,念佛法门相对其他的修行方法,要容易得多,但昙鸾指出,虽然称此为易行道,但真正要不杂心念地念佛,对於凡夫来说,念佛也不容易,原因在於其心如同野马,攀缘六尘,「一往言十念相续,似若不难。然凡夫心犹野马,识剧猿猴,驰骋六尘,不暂停息。」所以,从某种程度上说,念佛法门似易实难。如何才能不难?「宜至信心,预自克念,便积习成性,善根坚固也。」应当树立对於净土的信心,克除他念、杂念,逐渐积习成性,使善根坚固。做到这些,才能真正说是易行道。
这种念佛,昙鸾解释为止的一种含义。止有三义,第一义就是一心专念阿弥陀如来,愿生彼土。因为如来名号以及西方安乐净土能止一切恶。
三、五念门
昙鸾宣导的更广泛的修行方法,是依世亲《净土论》(《无量寿经优婆提舍愿生偈》)中的五念门,礼拜门、赞叹门、作愿门、观察门和回向门。礼拜门是修修身业,礼拜阿弥陀佛之像,其特别的含义,昙鸾认为是「归命」,礼拜只是一般的恭敬,而归命必是礼拜;赞叹门是口业,赞叹阿弥陀佛之名;作愿门是修心业,心常发愿,愿往生阿弥陀净土,也是修止的内容;观察门指观想二类内容,「一者观察器世间庄严成就,二者众生世间庄严成就。」观十七种器世间清净、十二种众生世间清净,是修观的内容;回向门指把自己所修的功德再转发向众生,愿与其同生安乐净土。
对於五门,昙鸾概括为两类,一是入,二是出,因为「门」就有出入无碍的意义,「前四念是入安乐净土门,後一念是出慈悲教化门。」入是自利门,出是利他门。至於回向,昙鸾又细分为往、还二相,往回向之相,是特别是他的发愿层次,「以己功德回施一切众生,作愿共往生彼阿弥陀如来安乐净土。」还回向之相,是利他的实践层次,「生彼土已,得奢摩他、毘婆舍那方便力成就,回入生死稠林,教化一切众生,共向佛道。」往还二相以拔众生苦为目的,所以是大悲心的体现。
四、他力解脱
昙鸾在讲到末法时代行难行道为何是难的理由之五,就是只有自力而没有他力,而仅靠自力,难以解脱。易行道为「易」的理由之一,也在於强调依靠他力。这种他力,就是阿弥陀佛的愿力。「凡是生彼净土及彼菩萨人天所起诸行,皆缘阿弥陀如来本愿力故。」修念佛法门的不同根性的信众,在其命临终时,阿弥陀佛会以不同的方式来接引。依《观无量寿佛经》,上品上生者,阿弥陀佛放大光明照其身,率领观音、势至等众菩萨授手迎接。上品中生者,阿弥陀佛率观音、势至与其他大众持紫金台前来授手迎接,上品下生者,阿弥陀佛率观音、势至与其他眷属众持金莲花,化五百化身佛出现,授手接引。中品上生者,阿弥陀佛率领诸比丘放金色光,来其住所接引。中品中生者,阿弥陀佛率众眷属持七宝莲花,放金色光,前者其住所接引。中品下生者,遇观音及大势至,闻法而生净土。下品上生者,阿弥陀佛和观音、势至菩萨化身前来接引,下品中生者,天上雨花,花中有化佛、佛菩萨前来接引。下品下生者,金莲花来至其住所接引。
昙鸾对佛的「愿力」作具体分析,愿是法藏菩萨的四十八愿,力是阿弥陀佛的自在神力。两者相结合,共同作用,才构成他力,「愿以成力,力以就愿。愿不徒然,力不虚设,力愿相符,毕竟不差。」关於本愿,昙鸾特别提出三愿来说明其作用,即十一、十八、二十二愿。第十一愿说,「设我得佛,国中人天不住定聚必至灭度者,不取正觉。」第十八愿说,「设我得佛,十方众生至心信乐,欲生我国,乃至十念,若不得生者,不取正觉,唯除五逆,诽谤正法。」第二十二愿说,「设我得佛,他方佛土诸菩萨众来生我国,究竟必至一生补处,除其本愿自在所化,为众生故,被弘誓铠,积累德本,度脱一切,游诸佛国,修菩萨行,供养十方诸佛如来,开化恒沙无量众生,使立无上正真之道,超出常伦诸地之行,现前修习普贤之德。若不尔者,不取正觉。」昙鸾认为,第十一愿中,因为佛愿力的缘故,修行者能够住於正定聚中,至灭度境界。第十八愿中,因佛愿力的缘故,修行者只要十念念佛就能往生,免三界轮回之苦。第二十二愿中,因为佛愿力的缘故,而能够超出常伦诸地之行。因为佛愿之力,众生往生「速得成就」。正如此,昙鸾要众生相信佛的愿力,「愚哉!後之学者,闻他力可乘,当生信心,勿自局分也。」
他力并不是凭空作用的,必须要依自力的前期修行。昙鸾说,「佛力虽能度一切众生,要须有因缘。」所谓因缘,昙鸾主要是指与佛的因缘,如果与佛无缘,佛力不起作用,不闻不见。要具备这种佛缘,必须有修行,三辈九品往生者之中,都有着不同形式的不断自力修行。上品上生者,必须发至诚心、深心和回向发愿心这三种心,勇猛精进,上品中生者,深信因果,不谤大乘,上品下生,既信因果,不谤大乘,还能发无上道心。中品上生者,能持五戒、八戒等戒,不造五逆之恶,中品中生者,至少一日一夜持八戒、沙弥戒或具足戒,中品下生者,能够孝善父母,行仁义道。下品上生者,虽然作恶,但不谤大乘佛法,命终时听闻大乘经名字,并能口称「南无阿弥陀佛」。下品中生者,闻听善知识赞说阿弥陀佛十力威德、光明神力,下品下生者,十念念佛。而依《无量寿经》,三辈往生者都要一心专念无量寿佛,特别是下辈往生,更应十念念佛。因此,净土宗不是只讲他力,否定自力,其实自力修行是他力接引的基础。昙鸾举例说明自力和他力的表现,比如受持禁戒,修习禅定、神通等类,都是自力。如劣夫骑驴不上,依转轮王之力而能乘虚空游天下,这是他力。他将他力视为上缘,「以斯而推他力,为增上缘。」依此他力度众生,是佛度众生。但昙鸾又从离四句绝百非的角度说明,佛于众生,其实非度非不度。度众生,是对治之说,不度众生,是第一义之说,「凡夫强分别,作佛度众生。言度众生,是对治悉檀。言不度众生,是第一义悉檀。二言各有所以,不相违背。」
五、往生净土
往生,指人命终之後离此土而生於他方理想世界。净土宗中,专指往生西方净土,这种往生观,反映出宗教对於现实社会的一种隐晦的批判,强调彼岸思想。
净宗经典对於往生净土者,根据众生的根性、修行不同,《无量寿经》区分为三辈,《观无量寿经》,每辈又分三品,而成三辈九品。昙鸾依三辈说,总结《无量寿经》三辈往生的不同因缘。上辈往生者,须是满足五项条件,一是舍家作沙门,二是发无上菩提心,三是一向专念阿弥陀佛,四是修各种功德,五是发愿往生安乐国。中辈往生者须是满足七项条件,一是发无上菩提心,二是一向专念阿弥陀佛,三是奉持斋戒,四是修造佛塔,五是供沙门饭食,六是参加佛事活动,悬缯燃灯,散花烧香,七是以此作为回身,愿生安乐国。下辈往生须是满足三项条件,一是即使不作各种功德,但要发无上菩提心,二是一向念佛,十念阿弥陀佛,三是以至诚之心发愿往生安乐国。
除此三辈,昙鸾分析另一些往生类型,不入此三辈之中,比如有一类人,「以疑惑心,修诸功德,愿生安乐。」他们不信佛智,但还知道罪福果报。对於此类众生的疑,昙鸾分析为,一疑安乐净土,认为只要一心念佛,不必往生西方净土。二疑佛智无称,认为佛智是有相待的。三疑佛能度一切众生,认为佛不能度尽一切众生。四疑佛能得一切种智,认为佛不得一切种智。此类人在净土世界中,往生於边地,边地之「边」表示困难性。因为生於此处,五百岁中,「常不见佛,不闻经法,不见菩萨声闻圣众。」又如在胎内,因而称为净土世界中的「胎生」一类。昙鸾认为,净土世界并不是真有胞胎中出生的胎生类,这只是比喻,「胎」表示暗。「安乐国土一向化生故,故知非实胎生。」这些人并不感到快乐,深自悔责,一心想离开此处。这样将来也能入三辈中。
昙鸾的思想,显然是大乘一路,且昙鸾经常运用中道智慧解释净土义,在往生问题上,世亲讲的愿生和毕竟无生是否有矛盾呢?昙鸾认为,所谓众生无生如同虚空有二层意思,一是凡夫所执着的实有生死的众生,其实是毕竟无所有的,如同龟毛兔角,是谓虚空。二是从因缘的角度说,诸法因缘而生,生即是不生。世亲讲的愿生,是因缘而生,「因缘义故假名生,非如凡夫谓有实众生实生死也。」即使是下品之十念往生,也是无生之生。
何人得往生?一般地讲,一切众生都得往生,所谓「一切外(道)凡夫人皆得往生」。只有一个基本条件,不诽谤正法,「下品凡夫但令不诽谤正法,信佛因缘皆得往生。」关於这一点,《无量寿经》提出五逆、谤正法者不得往生,《观无量寿经》讲作五逆十恶诸不善者都不得往生。昙鸾分析,这两种说法有一个共同之处,就是不谤正法,作十恶者没有讲到其诽谤正法,只要不谤正法,都可以往生。因为诽谤正法是极重的罪,具体表现为声称无佛、无法、无菩萨法等类。
昙鸾的往生观,一般理解为「带业往生」,如印顺法师认为,昙鸾「以净土为圆满报土,而凡愚专持名号,即得带业往生。」昙鸾专以称念阿弥陀佛为教,修行者可以「不断烦恼,带业而往生净土。」陈扬炯之《昙鸾法师传》专列带业往生一段叙述。「带业往生」至少不是昙鸾提出和使用的概念。但这一概念确实是净土宗史上的传统概念,比如明僧智旭讲到,「带业往生,在同居土,莲华托质,永离退缘。」元僧天如惟则说,「昔人有带业而生之说。」既然讲到「昔人」,说明这种提法更早了。然依净土类经,更显示出「消失往生」的立场,念佛的利益之一是消业障。《观无量寿经》讲下品下生的五逆恶人,修称名念佛,於念念中灭除八十亿劫生死之罪,而得往生。昙鸾也讲到,「若人虽有无量生死之罪浊,闻彼阿弥陀如来至极无生清净宝珠名号,投之浊心,念念之中,罪灭心净,即得往生。」强调的是罪业之灭而往生。昙鸾也讲到,「有凡夫人烦恼成就,亦得生彼净土,三界系业,毕竟不牵,则是不断烦恼得涅盘分。」这是依据中观不二法门而言烦恼与涅盘不二,不能理解为带着烦恼之业而得涅盘。所以讲昙鸾就已经明确主张带宿世恶业或不净业往生,恐怕还是有些勉强。
往生净土还不等於往生成佛,那麽往生净土的三辈九品者是否都可以成佛?依《阿弥陀经》,往生净土者,都达到了阿惟越致境界,阿惟越致是菩萨的一个阶位,据此,往生净土者都成菩萨,众菩萨当成佛,但还未成佛,昙鸾认为因为菩萨誓愿未满,「菩萨愿以己智能火烧一切众生烦恼草木,若有一众生不成佛,我不作佛。」因此,往生净土者,已经菩萨,当成佛,而且成佛为速。昙鸾引经证,认为净土中成佛,都是报身佛,不同秽土中所成之化身佛。
往生净土当成佛,是何成何佛,成何佛?依《观无量寿经》,是心作佛,是心是佛。昙鸾是从观想念佛的角度解释的,「当众生心想佛时,佛身相好显现众生心中也。譬如水清则色像现,水之与像不一不异,故言佛相好身即是心想也。是心作佛者,言心能作佛也。是心是佛者,心外无佛也。」是心是佛,成佛的主体是心而不是身,是即心成佛,不是成身成佛。但这个佛不是如禅宗那样明确强调是自心无生以来本有的,而是有一个外在佛的摹本,并在自心中显现,依此为追求的楷模。
六、净土之庄严
西方净土世界,又称极乐世界,安乐国,因其「无有三途苦难之名,但有自然快乐之音,是故其国名曰安乐。」更因为此世界有种种庄严,而称净土。
昙鸾首先想说明的是,净土非三界所摄。「何以故?无欲故非欲界,地居故非色界,有形色故非无色界。」一般讲的欲界、色界和无色界,均不能摄净土世界,是阿弥陀佛别业所得,不属三界。
净土有何种庄严?昙鸾依世亲《无量寿经论》作广略两种解释,称「广略相入」。广释阐明二种清净,二十九种庄严成就。二种清净即器世间清净和众生世间清净,器世间(或国土世间)清净有十七种,众生世间清净有十二种,其中,如来庄严八种,菩萨庄严四种。这是广说净土庄严。为什麽称此西方世界是净土?昙鸾认为正因为有此二十九种庄严功德成就,而称「净土」。略说则一种,即是清净。「一法句者,谓清净句,清净句者,谓真实智慧无为法身。」昙鸾解释说,一法之「法」,以何种意义而成法?以清净义成法。又以何种意义而成清净义?以真实智慧无为法身。真实智慧指的是实相智慧,实相是无相之相,因而实相智慧是无知之真智,无知而无所不知,所以一切种智就是真实智慧。无为法身指的是法性身,法性是寂灭之性,所以法身是无相之相。无相而能无不相,所以,净土世界的「相好庄严即法身也。」智慧具有真实之性,这种智慧是中道智慧,非作非非作。法身具有无为之性,法身须以中道来理解,非色非非色。
为什麽要作此广略相入之释?昙鸾认为因为诸佛菩萨有两种法身,一是法性法身,二是方便法身。两种法身异而不分,一而不同,「由法性法身生方便法身,由方便法身出法性法身。」方便法身实际上指应化身,而法性法身包括了法身与报身两类。此种法身的二分类,是昙鸾特有的,这部分的内容,实际上也是昙鸾关於实相念佛的看法。昙鸾的这一阐述,非常具有理论深度,因而也不是一般所认为的净土宗缺乏理论性。
七、阿弥陀佛之光明
阿弥陀佛是净土宗的崇拜之佛,依什译《阿弥陀经》,阿弥陀之意,一是无量光(Amitqbha),「光明无量,照十方国,无所障碍。」二是无量寿(Amitqyus),「彼佛寿命,及其人民,无量无边阿僧只劫。」 康僧铠译《无量寿经》,直称为无量寿佛,而其意义也是此两种,「无量寿佛,威神光明,最为第一。」「无量寿佛,寿命长久,不可称计。」 无量光,意义之一是空间的无限性,无量寿,意义之一是时间的无限性。所以,阿弥陀佛具有佛教关於时空无限性的哲学思考。昙鸾在《赞阿弥陀佛偈》中这样概括此两种意义,「寿命方将无有量,法身光轮遍法界。」他依据《无量寿经》着重从光的含义赞叹阿弥陀佛,此经描述阿弥陀佛光明特性说,「无量寿佛,号无量光佛,无边光佛,无碍光佛,无对光佛,炎王光佛,清净光佛,欢喜光佛,智能光佛,不断光佛,难思光佛,无称光佛,超日月光佛。」称阿弥陀十二光,阿弥陀佛又称十二光佛。可见光之喻在佛教中有非常广泛的意义。
昙鸾在《赞阿弥陀佛偈》中逐一解释经中十二光喻的意义。无量光,「智慧光明不可量,故佛又号无量光。」光代表智慧的无限性,阿弥陀佛具有无量的智慧,而称无量光佛,众生蒙此光明而能觉晓。无边光,光代表解脱,称解脱光轮,此光无所不照,「解脱光轮无限齐,故佛又号无边光。」众生蒙此光明而离有无,得平等觉。与此相比,菩萨的光轮是有限度的,「菩萨光轮四千里。」无碍光,光代表无障碍,一切人法不可障,如同虚空,「光云无碍如虚空,故佛又号无碍光。」一切有障碍者蒙此光明,都能入不可思议的无障碍境界。无对光,光代表无可比、最高境界,「清净光明无有对,故佛又号无对光。」蒙此光明者能除一切业系。炎王光,光代表着无比的照耀功能,炎指火焰,焰王是具有最大照耀功能的光明,「佛光照耀最第一,故佛又号光炎王(炎王光)。」一切地狱、饿鬼、畜生道之黑暗,无所不照。清净光,光代表无比的清净,「道光明朗色超绝,故佛又号清净光。」众生一经此光蒙照,能除一切罪垢。欢喜光,光代表得安乐之後的大法喜,「慈光遐被施安乐,故佛又号欢喜光。」众生蒙此光照,都能得此欢喜。智慧光,光代表智慧,能破除一切无明黑暗,「佛光能破无明闇,故佛又号智慧光。」不断光,光代表着照耀的连续性和普遍性,时时处处,从不间断,「光明一切时普照,故佛又号不断光。」众生蒙此光照,心中光明不断。难思光,光代表着不可思议性,除佛之外,一切众生难以理解此光明的奥秘。「其光除佛莫能测,故佛又号难思光。」无称光,光代表着不可说,不可名状,难以用语言准确描述之,离一切相,「神光离相不可名,故佛又号无称光。」但蒙此光照,可以成佛,「因光成佛光赫然。」 超日月光,光代表着超越性,超越一切被认为是最具光明性的光辉,「光明照耀过日月,故佛号超日月光。」佛教的光明喻也是一个重要的思想资源,昙鸾对此的重要阐释理应引起关注,而这正是以往的昙鸾思想研究所忽视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