依賴救主,向來是受斥責的,不被認為是正途;但瞭解淨土法門,就知道這裡頭另有一番偉大的局面,是不得不然,因此而大開慈悲之門。
《無量壽經》「正宗分」的第一個部分,在結構上,判為「如來淨土之因」,說明為什麼法藏菩薩要建立極樂淨土,因何外緣而生;還說到法藏菩薩發了大心,起四十八願,以及長時的修行等等,屬於阿彌陀佛成佛前的因地事蹟。
現在阿彌陀佛已經成佛,示現在西方,無條件攝取十方眾生到他的國土。而關於如何使眾生往生,就必須有所教導,提供一個方法,這就形成了「淨土法門」。至於如何理解、接受,進一步實踐,可以說,釋迦牟尼佛為我們尋得了最清淨的源頭,也就是「如來淨土之因」這段文字。
通常一件事最後能不能成功、格局大或不大,從它的緣起、發源就能看得出來。阿彌陀佛之所以是最尊第一的佛,極樂世界之所以是十方國土之精華,在這部分經文就有了提示,也給淨土法門作了一個不同尋常的開場。
《無量壽經》說:
佛告阿難:「乃往過去久遠無量不可思議無央數劫,錠光如來興出於世,教化度脫無量眾生,皆令得道,乃取滅度。」
古事沉寂,埋藏在黑暗裡,我們一無所知,這段文字就像釋迦牟尼佛放出智慧的光明,把一切細微照得清清楚楚,而折射出非常龐大的時空。經文說,在溢出可識見的時間之外,錠光佛出現世間,說法教化,然後滅度。這是第一尊佛。接著列出一長串的佛名,總共五十三佛:「次有如來名曰光遠,次名月光,次名栴檀香,次名善山王,次名須彌天冠,次名須彌等曜……。」如果疏於細究,會覺得重沓得很,耐著性子讀完了事,或乾脆略過──這些名字有什麼必要,何不簡省一些?不如改為「錠光如來等五十三佛興出於世」云云,一句話就帶過了。絕大多數的人就是這麼想的。只是經文貴重,不宜隨意刪改,釋迦牟尼佛不憚繁瑣列了五十三佛,是要給這段敘述下一個總結:「如此諸佛,皆悉已過。」這麼多佛,一如錠光如來,一個一個都走了,不留遺跡,就像沒有來過。這八個字,給人的感慨、遺憾是很深的。
第一,五十三佛之文,表明眾生濁惡,不堪受法。
《無量壽經》說「天下久久,乃復有佛」,佛並不隨便出現在世間,往往時間漫長,因緣俱足,才偶一出世。按經文所述,過去不只曾經有一佛降生,前前後後多到有五十三佛,「皆令得道」,那我們當初為什麼沒有生在佛世、在諸佛的座下聽聞佛法並修行解脫呢?若果然已經聞法修行了,又為什麼到現在還淪落在六道生死裡呢?這實在是可悲哀的。因此就這一點來說,到底我們是有智慧的、勇猛精進的根機?還是愚癡的、下劣懈怠的根機?
回到經文,從「錠光如來興出於世」開始,其次月光佛、栴檀香佛,直到處世佛,一浪疊一浪,推波助瀾,到了「如此諸佛,皆悉已過」,已經勢不可當,痛打在身上,迫使自己去徹底地省察──如實表達的話,我們通屬於下機,是罪惡生死凡夫,沒有半點可以拿出來說的。
其次,說明法藏菩薩的出現非常難得。
大乘佛教以慈悲眾生、拔苦與樂為本質。五十三佛累代相承,說法教化,為什麼座下竟然沒有一位弟子,為將來濁惡世的我們發起絕對救度的本願、打開他力攝取的法門呢?假使有那麼一位菩薩肯發大心,為眾生擔負罪業、布施清淨功德,即便未及踐行,也是很感人的。可是諸佛過盡,所施教化一無所得,似乎全然落空了。
其實,這是從反面來襯托以下將要引出來的經文,也就是法藏菩薩的出現,顯見他發心的可貴。我們是煩惱特別熾盛的一群,諸佛束手無策,莫可奈何,都擺擺手走了,那麼堪任其事的還有誰?凡事都要講因緣,五十三佛的出現未見成果,因緣卻在此後成熟,落在法藏菩薩一人身上。譬如有人白手起家,第一代人農耕,第二代積了點錢,三代以後能讀書識字,到了第五、第六代,家族才發達起來。諸佛長時的教化過後,終於出現一位法藏菩薩,他舉諸佛之力超發大願,「一切恐懼,為作大安」,燃起永夜裡的長燈。古德說:「眾人同值多佛出世,然法藏一人能超越,而發心修行,以成佛道。」所謂「千兵易得,一將難求」,法藏菩薩就是那位勇猛的健將,是諸因地菩薩中的第一。
再進一步說,四十八願不只是法藏菩薩一人的別願,諸佛的本懷也在這裡,尤其第十八願「念佛往生願」,深藏著諸佛的大悲心。知道了這一點,對這位誓作救主、將來要成為阿彌陀佛的法藏菩薩,就會格外關注,轉變成見,起歸命心。
五十三佛之文,可以說預先標明了「機法二種深信」:深信我是曠大劫以來,憑藉一切修行都無力解脫的凡夫,靠自己結果都是一樣的;深信這位受到諸佛期望的法藏菩薩,也就是果圓名成的阿彌陀佛,絕對能使我往生淨土。這兩種深信心,會引領我們走上出路。不然,釋迦牟尼佛來到世間,苦勸念佛,將「惠以真實之利」,而所面對的人卻不生慚愧、不予珍重,聞如不聞,枉令下一尊佛還得再來說這一部《無量壽經》,續添釋迦一佛為五十四佛;又下一尊佛來,更說五十五佛、五十六佛……,白白浪費口舌,娑婆世界的苦事也就此無窮無盡了。
所以「如此諸佛,皆悉已過」八字是一個轉折,既感嘆它的沉重,又使人生起感激:佛佛出世,已經成了過去,世界深陷黑暗,但馬上又給我們希望,因為從這以下就是法藏菩薩的出現,另啟一種光明的因緣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