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年終於見到了漫天飛舞、輕盈飄落的雪。江南的雪無聲無息悄然而至,上早殿時,未曾留意窗外,哪知下殿後,院子裏就白茫茫一片。依舊有精靈般的雪花兒,悠然地飄落,也有的似乎特別淘氣,在空中來回旋轉、舞動,自在地飛揚,久久才停下,落在屋簷上,土地上,樹梢上,無聲無息。我伸手迎接雪花的降落,只覺我手心有陣陣的清涼、輕盈、柔和,與記憶中冰雹一般寒冰的雪完全不同,原來雪也可以是柔軟的,清涼的。只是那落入掌心的雪,雖然有如花瓣,晶瑩透亮,潔白無瑕,也曾在空中自由飄飛,但瞬間化為一絲絲涼涼的水意,若非手中那清涼、輕柔的感覺,我甚至遺忘它曾停留過。
雪,就這樣紛飛、飄落、迴旋、停降,在江南的早春之季,整整下了兩天。雪的世界是唯美的,望眼所及,皆是白茫茫一片,如此純白無暇。無論曾經是美或醜,是淨或穢,在雪的世界裏,沒有分別;我想到了念佛人,無論善惡,在名號的世界裏,都是芬陀利花,微妙香潔。
江南的雪,輕輕地來了,走得也是悄無聲息,或許是早春的陽氣升發的緣故,早上去上課的時候,依然可以看見草地上散落的雪塊、樹上一層白茫茫的雪片,在陽光下反射著柔和的光輝。然而,中午回來的時候,突然發現,一切都回到了下雪前的世界,那曾經晶瑩透徹的雪,已悄然離去,只留下路上的水跡。我向四周尋找雪的痕跡,突然看到一個很大的雪人,獨自駐立在居士樓前的小廣場上,當四周的雪都已化去,那個雪人就顯得格外的耀眼。陽光靜靜地撒在雪人的身上,遠遠望去,我可以看到那雪人身上細細流淌的雪水。那是一位“雪僧”,靜立在廣場間,凝視西方,也許是師兄們為了表達對西方的欣慕,才會堆出一位面西的雪僧之相。
看著那陽光下的雪人,漸漸融化,在不久的日子裏,那面西駐立的雪人,終究會失去原來的僧人之相,也終會在某個陽光燦爛的午後,消失得無蹤無影,就如同那白茫茫的雪景,在陽光下瞬間消散,無論人們多麼眷戀,它仍然不會停留。
其實,我們的生命又何嘗不是如此,三界輪轉,如同水的輪回,或冰、或雪、或水、或霧、或氣,無論什麼樣的形態,都是變幻不息,生滅無常,無法永駐。這種周而復始,迴圈無息的規律,我們將之稱為“自然”。當一切變成了自然,人們就會習慣,人的生老病死,就如春去秋來,陰晴圓缺,都是自然。如此,很多人就把人生的無常當作了常,不願去尋找真正的永恆寂滅,從而,依著無常的業力,永無止境地在生死之海中沉沒流轉,未有出離之緣。
當然,也有人看著落葉飛花,冰雪融化,體悟到生死無常,也想尋求解脫之道,但又有多少人能解脫呢?或許也只是如那堆砌的雪人,聚積了無數的雪塊,形成一個大大的“我”相,當周圍的雪都化為氣之時,它可以在陽光下獨立存在一段時間,但終究敵不過無常,當業力不斷炙烤時,依舊要化為水氣,輪轉不息。
我們的生命,如同陽光下的雪塊,正逐漸消逝,我們無法預知明天的溫度,若溫度突開,縱然今日還如雪人般駐立,也會瞬間融化。正如祖師常言,逝日已過,命亦隨減。在這無法預知的生命中,遇到了彌陀的救度,何其可幸。遇到了彌陀的救度,我們的生命依舊如雪塊,或大,或小,或被堆砌成堅固的雪人,依舊活在陽光下,但那陽光卻是彌陀的光明,活在陽光下,就如同活在彌陀的懷抱中,任憑彌陀無量的光明,融化我們的身心,當我們融化時,便與彌陀之光,融為了一體,如同彩虹,亦有陽光的七彩紛呈。
師父也常說,我們的業障之身,如同雪塊,彌陀的名號就如陽光,無論如何,都會融化冰雪。
念佛之人,口稱六字名號之時。本身就有道道光明,念佛的人,雖如雪人,就算在黑暗中,在寒冬裏,若口稱南無阿彌陀佛,我們就時時刻刻、永遠落在光明溫暖中。
如此,我喜歡念著:南無阿彌陀佛,南無阿彌陀佛……
我仿佛那駐立在廣場上的雪人,在陽光下歡快地化為水氣,回到空中,在陽光下飛舞著、歡呼著:原來,我們本來自光明。
我也是一個駐立六道的雪人,其實一直都在陽光下,只是曾經迷茫,不知該歸向西方,而獨自流浪;如今,我在陽光下,憑自己融化,只為早日回到極樂光明的家。
陽光下的雪人,正在融化;名號中的浪子,正在歸家。
南無阿彌陀佛!